Paradise Lost

12-遲來的楔子

對於一個專業的演員來說，比起忘詞更痛苦的，莫過於不能入戲。

明明前幾天彩排的時候，金泰亨的戲份都還算蠻順利的。聲嘶力竭的哀鳴還有手到拿來的眼淚，雖然哭得雙眼都腫了可是，他還算是控制得了自己的意識和感情。

只是說實話今天在現場待著的大家都很累了，下課後能過來的人是馬上過來，要打工的人下班後也都拖著疲憊身軀趕到排練，為著的全都是想讓自己鍾情的戲劇可以演出得一絲不苛，可以牽動到觀眾情緒，又讓他們投入到自己想要製造的氣氛其中。

排練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場地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再累都認真全神貫注。這倒讓知道自己在拖後腿的人更添無形壓力，然後又與自己失場後的自責捲成一個又一個惡性循環。

就算金泰亨是哭得出來沒錯，可是他哭到一半不是跑神，就是情感發揮得不到平日的一半。

金南俊真不是故意的，可是他打板喊『停』後掩臉的這個動作，把金泰亨慌亂無措的情緒逼得無處可逃。金泰亨除了抱歉和尷尬以外都沒有別的表情了，深吸一口氣就暫離場景走到一旁，低下頭瞥了一眼手機，然後走進場地隔壁的錄音室當中——他決定用孤單和隔離先把自己封閉起來。

在此窘境中唯一慶幸的是，田柾國還在忙著吧。

緩緩的按摩著自己兩邊太陽穴，金泰亨半攤坐在錄音室內的沙發上，回想起自己無論如何都很想田柾國可以來到現場的原因。一開始的時候他也只是單純的想讓田柾國看到自己有魅力的一面，畢竟他覺得自己除了演戲和發呆以外，就沒別的個人之處。可是後來正正就是這久違的劇場緊迫感讓自己不安又喘不過氣，過度入戲的結果讓精神恍惚得沒辦法從悲傷中全身而退，他覺得每晚一個人回飯店的路都又黑又長，特別的想有田柾國陪著。

那人一定會溫柔又耐心的替自己順毛吧，不用兩三秒就可以把自己不穩定的情緒冷靜下來，現在只是想著他猶如陽光溫暖的微笑，心情已經感到平伏不少。但下一秒金泰亨忽然又怕自己實在太過倚賴一個隨時會從自己身邊離開的人，悲從中來就不自覺的抱著自己的雙臂。

見到金泰亨離場後幾乎是把自己囚禁在那完美隔音的密室裡面，金碩珍拿著兩個飯糰走進去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靜靜的看著他難過地用力抓著自己一雙手臂。抓痕在他不長肉的前臂上散開成一遍赤紅花海，快要從皮膚破出鮮血了，金碩珍再也看不過去，伸手就捉住金泰亨在自殘的手腕反過來，「呀，痛就可以哭出來嗎？你今年多大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手就把兩個飯糰塞進金泰亨手中，本來還很滿意自己的整個動作流暢迅速，卻居然看到那人吃驚的猶豫了一下，然後一臉為難又帶點厭惡的抬起頭皺著眉看著自己。金碩珍也是呆了，「…怎麼了？你這屁孩，都快十點了，你不餓嗎？」

「…這…這是南俊哥造的吧？」

「唉！真是的，他造的能給人吃嗎。」金碩珍反了一個大白眼，他還以為明早太陽要從西邊昇起，要不就是金泰亨這次的情緒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竟敢對著自己最愛吃的飯糰露出這副嘴臉，「這可是我為你特製的金槍魚美乃滋耶，大膽啊，你剛才那表情要怎樣啊，現在限你一分鐘內吃完。」

只聽完『這可是我為你特製的金槍魚美乃滋』已經一手把兩個飯糰全塞進口內，金泰亨用自己誇張的表情讚頌著生命的美好——他伸手指著自己撐得可以的口腔向金碩珍表示，他還可以多塞一個進去。

看他還有心情鬧著總算放心點，金碩珍本來玩心起了還想抓起金泰亨的手指順勢塞進去那張著的嘴，倒是怕跟他鬧太過他就會被飯糰噎死，「是南俊要我來看看你呢，今天還好吧？」

「*#%^。」金泰亨抓抓自己的頭髮無奈地搖搖頭，眼神是乖巧的又充滿著對大家的歉意，淚水還似有若無的在水靈又遍佈紅筋的眼眶內翻滾打轉，鼻子一抽一抽的讓人我見猶憐。然而滿口都是美乃滋的他其實嘴裡真沒空間再去說話，像這種不清不楚的泰言泰語，至今還未有語言學家或者外星學家可以完美解釋演繹，「+!＆#%*@？……」

可是，金碩珍居然一副可以理解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還深明大義似的用力點頭表示同意，「啊啊…可能是你真的太累吧，情感反被抽光了。」

話說回來，被譽為全球最帥的金碩珍其實本科已經畢業了，正在唸研究院，主修的雖然是編劇可是現在副修的是心理學，就算讀不明白金泰亨的語言還是可以酌量讀懂他的心。單憑金演員說話的語調本來就可以知道他情緒的起伏，加上臉上藏不住的表情已經流露出他的所思所想，金碩珍覺得就算不用對白，金泰亨演默劇也會很出色的。

再者，對於金碩珍這金氏大哥來說，金泰亨這小弟的喜怒哀樂雖然很豐富，情感很複雜可是也可以說很好猜，因為大致上就只分為『心情好』和『心情不好』。他還記得金泰亨的使用手冊上清楚列明，假如遇上他心情不好或者腦袋不正常或者發神經的時候，只要給他食物或者讓他睡好，明天他就會自己回來的。

「那你早點回去睡啊？」金碩珍看著金泰亨的眼睛腫得快張不開似的，本來已經夠低沉的聲線哭至沙啞以後，低頻率到幾乎人耳是聽不到了，再逼他用神他的靈魂也只會越跑越遠，演員無法享受於其中的戲劇到頭來是沒意義的，「我跟他們說今天先避開你的戲份好了吧。」

位於商業大廈這邊的廣告公司，基本上全部公眾燈光都早已經熄滅，只剩下需要趕工的人桌上零零星星的工作燈。

在黑暗環境中沒休止地聚精會神的看著屏幕，看得人雙眼乾涸的頭又有點發疼，田柾國瞥一眼電腦桌面的右下方，小時鐘準確地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十時正，提示著他已經幾小時沒有伸展過頸部的筋骨。滿腦子都只是在想儘快完成手上的工作，除了記得要上廁所和喝水，田柾國已經沒有餘暇去想自己還未有吃晚飯。

雖然金泰亨跟他說過他們的地獄排練是會直到地鐵開出尾班車的前一分鐘，可是他真答應了金泰亨去看他的，而不是只是去送他回飯店。田柾國對於自己的承諾一向是有點執著，完美主義者說出口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收回，更何況對方是自己有點在意的人。

在舞台上被鎂光燈照射著的金泰亨，一舉手一投足應該懾人又令人陶醉吧。

當他回過神來正想要把差不多完成的計劃書重新看一次，褲袋裡的手機就傳來三下震動。

金泰亨︰

　我回去了，眼都哭腫成這樣 (哭臉)

金泰亨︰剛傳來一張圖片。

金泰亨︰

　被金碩珍那大叔嫌棄，嗚嗚嗚

當田柾國點開金泰亨傳來的自拍照，差不多是同一時間他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直奔到電梯大堂，來不及再回覆金泰亨的信息他就直接撥打號碼出去。